碑林和朋友

我总是坚信,人的一生偶然是绝对的,而必然是一大堆已经发生过了的偶然的集合,不过是事后的反思而已。西安碑林之行又一次证明了我的观点,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获得了一位永远的朋友。

八六年我第一次去西安。西安在中华的历史上地位非同小可,我个人认为,若想了解中华的伟大,北京和西安是一定要去的。在工作之余,我尽可能抽出时间到处看看。这天下午有空,但时间已经不多了,而碑林最近,所以就决定去了碑林。

碑林建于北宋,已近千年,藏有全套十三经石刻本以及历代书法大师们的原刻精品。如二王,初唐四杰,颜真卿柳公权,张旭怀素等等,多了,据说数量不少于三千方。是一座中华民族的宝库,是中国最大的碑刻精品博物馆。源于对祖先的尊崇和敬畏,碑林是我早已神往的地方之一。

碑林里保存着永恒,她将历史文化艺术和精神铭记于方方石刻之上。忘却和腐蚀在这里不存在,她将悠远长情永驻,让人人得以细细回思慢慢品评。

我怀着如朝圣一般的心情急切前往。当时我住在钟楼饭店,离碑林不远。从北大街往南,将近永宁门时左弯,就到了三学街的碑林博物馆。

不管什么事最好都不要太兴奋,这不,到了碑林门前却进不去了。今天下午也不知何事不开门,不用说有多么的沮丧。唉,运命舛错连想看几方碑帖都不能如愿。但已至此也不必回头吧,干脆出了城门四处走走也不错的。哦,要不去小雁塔看看?

走出南门约三百米后,回首转身,西安古城墙如崖如壁,护城河如渊如壑。灰色的城体豁然仞立,上面的箭楼敌台垛口安然而坦荡,它们在述诉中华的光荣,在引导着我心灵升华的方向。我突然有一种极强的自信感,我自信我一定是一个正直并善良的人,只是在这厚重历史的面前,在她隐约但沉实的脚步声里,个人太渺小了。我想,我连一块城砖也不如的。然而渺小不是问题,伟大能有几许呢?当不了城砖就当城砖里的砂砾吧,只要良知没有泯灭,那心灵的航程也会永远顺畅的。

收回目光信步前行,心中还在胡思乱想。也不知目地何处,好象经过了西北交大吧,看见一块厂牌。很显然,厂名告诉我这是一家同行。好吧,不如进去看看,讨教讨教,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的。

就这样,如此偶然,就因为碑林关门我认识了云霞。也许是古城的引导?也许是心灵的感招?那年她也就二十五六吧,一位年轻的厂办主任。工厂不大,老设备老工艺,生产的都是一些很平常的大众产品。第一次见面我们就谈的不少,都是跟行业改造有关的一些事情。这其中有无奈,焦虑也有信心和勇气。彼此观点的接近奠定了至今的友谊。

一年以后吧,我再次前往西安。那年棉纱紧张,电视机也紧张。我带了一百台的电视机指标想去西安调换一百吨的棉纱指标。很自然,我找到了云霞帮忙,那年她当厂长了。云霞二话没说,带上厂里的供应科长开上车拉着我到纺织城兜风去了。由于没有既定的目标,海底捞针一般的胡撞。才半天我就先烦了,云霞比我有耐力多了,将我的事当成了她自已的事。她干脆比你自个想得细致,好象这事若没成绩全都成了她的错。所以,硬是拉着我将所有棉纺厂全走了个遍,上办公室公访,上生活区私访,一直转到半夜。虽然这次一无所获,但云霞的热心肠让我永远也忘不了。她的热心肠不是表浅的,完全来自于心的真诚。是一种拙于语言而敏于行动的热心肠。

我知道,从此,我一生中多了一个平淡的永远的君子之交。就像是碑林里的石刻一样,尽管所记不多,但深凹的痕迹将永远不会忘却和腐蚀。刀削斧凿在石头上的朋友没有丝毫华丽,但却长久。

这十几年来,真正见面其实很少的,电话也打的不多。但心中的这点朋友之情象长明灯一样,火不大,但燃料从没有干涸,燃烧一直在继续,不间断。

几年以后,我们俩遇到了同样的问题,当年的焦虑和不安很大一部份都实现了,在旧体制下干不下去了。我离开了工厂,而她去了深圳。她是一位很有毅力的女性,在一无所有下坚韧经营,到了今天虽说不能算是富翁至少也算是富足吧。

云霞对待生活比我积极,她给了我许多有益而且可行的建议,待我如大哥一般。可惜,由于我的懒散,她的建议在我这儿全都束之高阁,而且还想方没法找出一些理由来搪塞,支支吾吾地为自已辩护。然而,她的成功证明了她是对的。

过几个月彼此通个电话,聊几句过往的日子,让相互间记住还没改变的声音和友谊,往事的遐想在电波中对流,说声再见和祝福,朋友就是如此,要不还能乍样?

昨天我接通了她的电话。她告诉我房子买好了,女儿也快大学毕业了,毕业以后会跟妈妈在一起。她让女儿跟我说话,十几年前我见过一次的。那时还小的很,不知这二十几岁的小姑娘现在是个什么样子?为何我的想像中她们母女们好像长的一模一样?哦,女儿教她上网呢,对了,也有个号呢,我也说不清,让小孩子告诉你吧。小姑娘将她自已的号和她妈妈的号全说了,我想网际虽然茫茫,总会有碰巧遇上的时候吧?

我喜爱西安,也许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云霞而不是这座古城本身吧。

2001年8月18日星期六